長篇連載,3篇,未完
哈吉利亞2243年,位於距離城外1774公里的遠處。
一名金髮綁著短馬尾,約30多歲的男子,身負重傷的停靠在一顆巨大的樹旁,茫茫望向前方,不斷的喘息著。 他這輩子貌似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比這更巨大的樹木了,以目測約20個手臂寬,卻再怎麼把下巴往上抬也無法用漸漸模糊的視線看清究竟這棵樹的樹梢離地面有多遠。 大樹周圍有一段距離都是草皮、樹蔭以及纏繞的樹根,草皮之後是一大圈高度不及身後這顆大樹一半的樹林,那些樹木從出城開始就一直延伸──樹幹與樹枝全部成長成互相垂直狀,男人現在唯一能看見的是一堆模糊的格子在眼前飄忽不定。 靜靜的仰坐在巨大樹根一旁的地上,他必須把剩下的力氣用在微弱的呼吸上,一手捧著腹部,不時從傷口處溢出深紅色的濃濁液體,另一手握著一個細長橄欖球狀、約一根手指頭大小的精巧金屬儀器閃著微弱的紅色燈光,他繼續注視著前方。 「得回去......靠著剩下的電力......用跑的......夠嗎......」 不夠,根本不夠。 不用說這名為『盾』的儀器已經電力不足,要在電力耗盡以前,不到24小時的時間內跑1800公里,男人身上的傷勢早已不允許再一個站起來的動作。 「啊!我注定要死在這座『森林』裡。 只要『盾』的效果消失,就會有一群黑色的不明生物將我吞噬。 以人類現在的平均年齡來看,我也只活了大約四分之一,三十二歲,怎麼沒有給世界一點貢獻呢...... 好不容易到了這裡、這裡啊......全世界人類所嚮往、渴求的真相!又回到原點了嗎?......所有前人、夥伴的犧牲算什麼──」 他陣陣的咳著,心想沒有多少人受到『森林』的攻擊,還能維持這麼久的毅力和生命力,慶幸地揚起嘴角。 「明明距離都估測的如此精準──看啊!二十幾天!我現在在這裡!所有物資和人力都該足夠啊,已經到達中心了,卻不夠...還不夠!沒有回去就等於沒有任何收穫!徒勞無功!要怎麼辦才能把一切傳達回去?!」 絕望的轉動著混亂的腦子,儘管只是無數的頭痛和傷痛攪和著暈眩,身體已經沒有要給予他控制權的意思。 「啪沙!」 聲音?還有人活著?沙里?費平拉?!瑪斯......? 模糊的看到一個身穿紅色上衣的老人......不,不是老人,他從樹上跳下來,是一個身手敏捷的白髮小孩...... 「芙盧安?」小孩說話了,有著纖細的聲音,聽不出是女孩還是男孩。他把左手輕輕的放在男子的頭頂,看著即將失去生命力的『芙盧安』。 「是芙盧安?」 「啊......也許......你......可以......」男子斷斷續續的思考著,他從右邊的腰帶中拿出了一塊方形的木盒, 「聽著,孩子。」說著一邊將它推至小孩的胸前, 「這是人類...與『森林』的希望......保護它......到城裡......救難城......你知道嗎?」 依稀看到小孩微微的點頭,他繼續說著。 「人類......交給你信任的人類......。」男人用他靈敏的直覺,排除了眼前這位小孩是人類的可能性,一個小孩身上沒有『盾』卻能在森林中行動。啊......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不受『森林』威脅的種族。 「拜託你,拜託......一定要!」 他聽得懂嗎,這麼小的一個孩子? 小孩用雙手把木盒抱住,身體微微的向後傾倒。 很重嗎......? 平時並不這麼覺得,剛剛單手拿起是有點吃力,對他這麼小的孩子來說是多麼沉重? 我到底把多重的東西寄託在這麼幼小的希望上...... 差點忘了身為父親的身分,大概和他年紀差不多吧? 兒子會好好的長大吧...? 像左思草一樣,像平常人一樣,安全的活到120歲老去、死亡......。 男人試著瞇住眼睛,勉強能夠清晰的看到小孩的臉龐,小孩則是站穩了身子,盯著他口中所稱的虛弱的芙盧安,然後擺出了一個堅定、令人信任的笑容。 「謝...謝......」 對不起,小左,我沒辦法回去...... 男人放鬆的吐露最後一口喘息,寧靜的沉睡在『森林』的中心。 小孩低下身子,拾起陌生男子手上的金屬儀器,並按下了開關按鈕關閉電源。 「他們一直都看著喔,芙盧安。」 瞬間從樹中串出數十隻黑色條狀生物,前頭看似龍的頭顱,騷動著圍聚在安詳的身軀周圍。 刺眼的陽光從葉縫間落下,枝葉依然如往常的隨風響起青翠的戰歌,龍的嘶吼聲響片綠色的大地,傳達到遠在世界邊緣的盡頭── |
Part.0 序 |
Part.1 沉溺於盾之下的人們
哈吉利亞2254年,三月。
一位旅人從階梯上走下,重重的往牆邊靠去,深呼吸緩和著在『諾亞』上的暈眩與反胃。 這裡是位於第五禁區根,苗沙世界公園內部的救難城,被命為『世界公園』。 此一名詞是沿用自世界還沒有被森林佔領時分佈在各國的自然保護區─國家公園,針對特殊地質、環境、生物圈以及保育類動物本體與活動範圍等自然體系,依照法律所建立的地區,當然,國家有權利採取措施以阻止或消除在區域內的開墾、開採和拓居,並使區域內的生態與自然景觀等特徵得到充分的展示。而所謂的『世界公園』,就是隸屬於全世界的自然保護區,經過幾十年的混亂,別說有些國家已經消失在現今的地圖上,已經沒有所謂的國界可言。 一方面保護著禁區根,一方面,保護人類。 救難城被一種稱為『盾』的無定形體物質包覆,也因為這種特殊的物質,救難城能夠在『森林』的威脅之外發展二十多年的興盛,是目前唯一能給予人類生存空間的城鎮。而在盾以外所無法到達的地方,到處佈滿森林的根,那裏是被稱為『禁區根』的區域。 所謂的救難城並非只有此地,全世界有五處分部。 不知道明確從哪時候開始,森林開始攻擊人類,任何有『森林』的地方都不安全,而『森林』的面積也已超乎想像的速度不斷的擴增並侵略,在森林侵蝕所有事物的最後關頭,分佈在世界五處的科學研究家,幾乎同時的啟動了命名為『盾』的森林意識屏蔽裝置,隔絕『森林』的感應,並且保住人類最後的生存空間,阻止『森林』的前進。 科學家能夠在短時間內保住約十分之一─僅僅八億九千二百三十萬的人類人口,歷經如此大量的犧牲,人類族群依然龐大。 然而『盾』研發所需要的原料和技術,以目前科學家們的能力,能夠再撐個五十年就很勉強了,得快點尋找其他代替方案或可用的物質,為五十年後的人類做準備,人類只剩下『盾』,在那之前,沒有人敢跨越『盾』,沒有人敢到禁區根── 沒有人敢違背『森林』。 披散著黑色長至肩,看似約莫十七、八歲外表的少年,纖細的身軀上揹載著沉沉的行李,穿著普通的長衫和長褲,衣袖捲了七分高,脖子上戴著一個類似透明水晶的垂飾,每走一步就會發出「喀啦」的清脆聲響,從暈眩中適應了城市的空氣之後繼續緩緩的往前走。 除了很少男生會留一頭長髮這一點,和從身上發出的聲響偶爾使人回頭撇眼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引人注目的地方,普通的黑髮,普通的棕色瞳孔,普通中等深的皮膚──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旅人。 他所搭乘的,名為『諾亞』的懸空運輸工具,連結了各地小範圍盾包圍的營地以及世界五處救難城,它所行走的範圍內都環繞著盾的營運系統,想要通往各處,目前只有搭乘它才能受到完善的保護。 「黑左...?」一個叫住少年名字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少年反射性的往音源看去, 誰啊?眼前這位擁有淺灰色眼眸,金色短髮的男孩,臉頰兩旁的鬢角明顯比其它地方的頭髮還長,身穿休閒的淺灰色T恤和鬆垮的深色長褲,兩耳掛著白色耳掛式耳機,電線從身後繞了一大圈塞在褲子的口袋裡。 印象中沒有認識過金髮的人...是有一位,只不過已經不在人世。 少年打量著朝他走近的金髮陌生人,比他矮約三分之一顆頭,仔細回想著這似曾相識的臉龐,竟是想不起一個合他樣貌的名字。 「你也終於來到這了!」 「......阿!」黑左從聲音辨認出來了,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慵懶語調, 「羅傑?」 「你剛剛在想我的名字對吧?!發呆發得有夠久啊...你這傢伙記性還是不怎麼行呢!」 長髮少年一臉苦笑看著羅傑。他的頭髮從原本的棕色染成了淡淡的金麥色,也難怪他沒有認出來。羅傑是這裡的長期居民,還在營地生活時是情誼不錯的玩伴,之後羅傑全家搬遷到救難城定居。和他不一樣,黑左從距離此地一百九十七公里遠的營地抵達此地,也是第一次搭乘『諾亞』系統,說白了,黑左是個鄉下人。 『諾亞』一次能夠承載1000人,定期到達每一個有『盾』的區域停靠一天,四年走完全世界盾所保護的地區,也就是四年才有一趟的班次能夠到達其他區域。而為了節省能源物資,『諾亞』行駛的速度平均只有時速4公里,其實徒步或使用其他交通系統都能比他快,而他居然能夠在緩慢到比人徒步還要慢的運輸系統上暈船。 「所以最後還是決定離開營地?」 「恩......」黑左的左手往脖子後方摸去,頭往左邊轉並含糊的看向遠方。 這是他典型的心虛動作,他不怎麼會隱藏自己,也不太會說謊,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在營地中度過,但今天他踩在了救難城之上,在巨大安全的盾的保護之下。這個事實令他有點尷尬,羅傑沒有為難他,盯著他淡淡的笑了一下。 「好險能遇到你,自己來到這裡,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沒先找好住的地方嗎?」 「呃...沒有...」營地裡雖然有電腦,但黑左並不常使用,大多時間他都呆在營地的植物園裡,看著植物們一整天,也不會想到要先用電腦找空房子或宿舍,一下定決心就帶著家當搭上了『諾亞』。 「我是知道一個地方,一家咖啡店──」羅傑想了一下,「那家店的老闆還蠻親切,同時是房東,你應該可以暫時住在那裡......」說著從口袋拿出一顆比手掌還要小的金屬球往空中拋去,在球體往下墜至面前時突然展開成比原本還要大好幾十倍的長方形螢幕,黑左將臉湊過去,好奇的看著羅傑的手指輕巧熟練的在螢幕上滑動,不同於他所知道的電腦啟動方式,那塊螢幕吸引著少年的目光。 「這裡。」 他開了一張地圖,上面寫著『第五區救難城區域地圖』。面積約有3458平方公里,容納了2447萬的人類,儘管有點擁擠,第五區是世界上面積最小的救難城。 地圖被放大至全螢幕,接著又被拉近至一小區塊的建築物,上面標示著『白森林咖啡屋』。 「這個,離這不遠,價錢應該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大的負擔,你看,附近也有銀行、商店街、附近還有一家麵店蠻好吃的,再過去是廣場和噴水池,我家就住在對街─」羅傑迅速的介紹著咖啡廳周圍的環境和情形,一邊帶領著長髮少年往地圖所指的地方走去。黑左不太明白,明明現今人類對『森林』如此畏懼,這間店卻還是使用了那個可怕的名詞,但他靜靜的聽著,沒有對羅傑發問。 「...你很熟悉這裡了啊?」無論如何,他能夠遇到一個連住處都可以瞬間幫忙指點的熟人,簡直幸運到了極點,儘管這只是在一陣離開陣營時的難過中一點點值得高興的事。 「嗯,畢竟住了八年。」他們接著聊,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八年沒有見面,羅傑盡說些城裡無關緊要的細節或是好笑的事情,黑左則不斷說著植物們的情況。 每走一步,身上的項鍊就響一次,黑色的行動風鈴不斷的響著。 「啊...對了。」響聲停住了,黑左站住腳步,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 「這裡有什麼工作可以做?」 「啊,也對,你是該找份工作。」這位老朋友該不會連這裡哪裡有缺職都知道,黑左瞬間屏息讚嘆著羅傑的神通廣大。 「沒錢繳租金的話更別說寄住在那了。」羅傑瞇著眼盯著他微笑,「你有想找和哪一部分相關的工作嗎?你說說看,大致上這個城市各區的產業結構我也蠻清楚的。」 「嗯...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沒有工作,或說我不想工作、不用工作也行。」羅傑毫不猶豫的說。 似乎不需要工作也有足夠的家產供他使用,黑左從來沒有從他那兒得知他父母的事情,不過從他的言行舉止可以推估出是個富裕的家庭。 「想想看有什麼專長吧,如果硬是想不到也可以去看看那家店的老闆缺不缺助手...白森林那邊,雖然機率不高,因為那邊已經有七個店員幫忙了。」 七個?!看來是沒有助手需求了吧,看來雖取名為『白森林』,似乎也沒有因此而影響生意。 黑左打消了最方便的提案,開始思考他能著手的方面, 「只要不要和表達能力的應該都可以...」 「欸!直接想你擅長的事情不是比較快嗎?再從裡面刪掉就可以了,不然這樣範圍太廣了。」 「......植物。」 「啊?」 「植物...和植物有關的...嗎?」黑左很猶豫,這是從他腦子裡唯一能翻出的東西。 從小到大沒有學習什麼,惟獨長時間和植物呆在同一個空間裡,看植物、聽植物、聞植物、觸摸植物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但卻不能確定它們的真名,植物園裡植物的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 他打從心裡認為這根本不能算是對植物有所理解或擅長,只是一個孤僻、自得其樂的『植物人』所做的一些無意義的事情罷了。 「植物喔,我是有想到,照顧市區公園裡面的花園之類的...。」 「不...那個...還是覺得不行。」他怕和人接觸與對話,最好能夠在一個人煙稀少,只要自己一個人,不需要和別人分工合作也可以做的職務最好。 「可以的話不想接觸人群,而且,我不喜歡人工改造過的花種。」自從『森林』展露意識侵略城市開始,人類居住地的所有農作物或植物都開始枯萎,城內完全沒有辦法種植自然作物,像是被『森林』強制帶走了生命一樣,在宣示「給人類們好看,沒有了這些作為糧食的作物看你們如何活下去」。 羅傑再次輕點螢幕,叫出了報紙新聞頁面,「你知道『世界公園』吧?」 「嗯。」 「那你看看這個吧。」說完把螢幕推到黑左眼前,報紙頭條寫的是哪個政治人物又發表了什麼言論,大大的政治人物圖像佔了三分之一的版面,下面緊接著是各個地區發生一些和『森林』相關的資訊,這是每一期報紙的重點,任何有關『森林』的研究進展,各地都會用電子新聞傳達給所有人類知道。 黑左用視線尋找了一下,直到羅傑用手指指到他要他看的地方「這裡啦!」他跟著指示把視線移往左下角一小塊不怎麼顯眼的報導上─ 【第五禁區根苗沙世界公園管理員徵人啟事】 「...管理員?」 「嗯,繼續看。」羅傑指示,黑左繼續閱讀下文。 我們需要具備能力且有意願擔任此艱任的人才。 應徵項目:世界公園境內管理員(探勘隊、觀察隊、研發隊) 應徵條件: 1.年齡須滿18歲,並且取得所有家人及監護人同意並附上所有人之同意書。 2.通過面試與項目考試兩項以上 考試項目: 一、體能與身體健康狀況良好 二、地理科學或生物相關知識 三、擁有任何一項特殊能力 3.不怕死且不畏懼森林、對森林沒有惡意之自願者 福利待遇:月薪230000拉塔起跳(不含研究資金、特別獎金與值勤供應物資和伙食) 聯絡方式:更多詳細資料請點擊連結 兩萬三千拉塔...?不對!是二十三萬拉塔!少年被這驚人的數目懾住。以目前來說,十二萬已經算是高薪職了,沒想到這份『管理員』的月薪卻能夠飆至高薪的兩倍,這究竟是份多危險的工作?還需要全家人的同意?『不怕死且不畏懼森林』? 「...好像很危險...這個。」 「是啦...不過你看,管理員還分成『探勘隊』、『觀察隊』和『研發隊』,只要別選『探勘隊』,就不會把生命暴露在『森林』之下啦?」 「...嗯。」 「就因為危險,反而沒有人想要,連去考試的人都沒有喔!不僅是考試項目有點難度,現在還有多少人願意跑去送死啊?」 「這樣感覺好像是你在叫我送死...。」 「你可以的啦!」羅傑信誓旦旦的說「那是你所愛的『植物們』,不是嗎?」 是啊,誰敢違背森林?活在『盾』的保護之下,沒有任何威脅的生活在安全美滿的日子裡,一切和以往一樣,因為他們不願去提起這個全人類的噩夢,逃避所有人只能再生存五十年的事實,苟延殘喘的活在只剩下一點點土地、人造作物、空間和引以為傲的文明世界裡。 黑左嘆了一口氣,往空中看去。藍色的天空一覽無遺,不時閃爍著透明六角形塊狀,像玻璃一樣的反光。那是『盾』這種無定形體物質的完全體,和包覆營地的『小範圍盾』不一樣,在營地往空中看去的話,除了過分茂密的樹林和勉強露臉的藍天,偶爾會看到液態的透明物在空氣中串流。 我該去嗎?不是為了那高額的月薪,不用接觸人群,又可以與植物為伍,撇掉生命安危不談,說真的我並不在意我能夠活多久,再多也只剩50年。說實在我是心動了。 但是,雖然我確確實實是喜歡植物的,但也確確實實的討厭著『森林』。 連著討厭著熱愛『森林』的爸爸。 「幹麻?還是不要嗎?」羅傑一邊說一邊繼續走著,「反正都看你啦,上面寫需要的是『自願者』,沒有意願那更別說去應試了。」 嗯...是啊...還是別去好了。黑左跟著往前進,並不是害怕『森林』,某部分他的確敬畏著那巨大的存在,聽說以前的森林並沒有自我意識...或是說團體意識?森林原本是擁有高密度樹木的區域,一個龐大豐富的生物圈生境,對人類來說同時也是富有級高價值的瑰寶,狩獵區、休閒地、金錢與原料來源? 這些是聽爸爸說的...聽說記載上關於『森林』好像並不詳細,在當時人類似乎沒有時間去管那些,也沒有人敢提起過去的森林。 也許不再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的給人類通過,但少年嚮往著從前的森林,許多動物和植物在樹林間穿梭?以現在的森林來看根本不可能......。他時常幻想著,如果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森林恢復就好了,前人還真是不負責任,明明可以跟森林打好的關係的,把森林搞得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害得我們得面對這種慘境,但這也絕對是人類自作自受。 「......你還在想你爸的事情嗎?」羅傑回頭看了一下黑左, 「啊...嗯...算是吧...」思維被突然的話語打斷,黑左有點遲疑的回答。 喂,新聞你看了嗎? 「...?」 什麼世界公園的工作的─ 喔喔,知道啊! 那種工作誰會去啊?!笑死人了。 兩名少年都停了下來,他們聽到身旁用嘲諷的語氣討論著世界公園的人。 黑左被他們的言談吸引,不是因為好奇,而是些微的不滿。 森林有什麼好怕的,只要有『盾』他們根本感應不到我們阿!幹麻不放把火燒掉就好。 那些科學家是沒頭腦啊?政府也都沒什麼行動嘛,嘴上說說,版面佔那麼大,哪時候要把森林給打回去?還建什麼保護區── 「喀啦─!」風鈴重重的敲了一下,黑左抿著嘴,雙眼睜大的瞪著那兩個人,在羅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走到他們面前。接著嬉笑聲被那破裂的嘶吼聲打斷─ 「閉嘴!臭人類!──」 周圍的空氣頓時凝住,附近的路人、店家都看向大吼的少年。 一個人類大聲的斥喝人類。在外人眼裡怎麼看都是那名大吼的人是神經病。 討論著個人觀點的兩人用疑惑且不爽的臉色看著他。 「你、你幹麻啊?什麼臭人類,說得你好像不是人一樣!」一陣笑鬧聲,笑著眼前不發一語的少年。 「我說得可是事實!有不對嗎?」其中一位繼續說著「難不成你是『森林』派來的啊?」 ...混帳。 「我們現在可在『盾』之下活得好好的啊!就算沒有像以前一樣的『天然作物』,光靠『人造作物』人類就能存活─」 那也多虧...你口中『愚蠢的』貢獻者啊! 「不然你說嘛~森林無緣無故攻擊人類幹麻?我們哪裡惹到他了?!哈!」 不是無緣無故!不是!絕對不是!一定是人類做了什麼...讓他們憤怒的事情!──他們──! 少年心中有無數的話想要數落,卻沒有一句好好的口中說出來,他很氣,氣他、氣自己,儘管擠了幾百句話在唇上,他的溝通能力卻頓時在剛剛被自己的第一句大吼給嚇走了,沒有任何回嘴的怒瞪著那個人,連帶著脹紅了的臉頰,他始終抿著嘴半句話都不說。 「哈哈!幹麻啊?說不出話啦?剛剛的氣勢到哪去了?不是城裡的人吧?還真的從外面來的啊──」 「喂,太超過了─」之前和他高談闊論的人輕拍著那人的肩膀,提醒他不要太過火。 「我說你,你可也根本不知道『森林』到底想幹麻,」他聳了聳肩,似乎聽進了身邊夥伴的提醒,淡定的用冷嘲的語氣說著,「我只知道,人類在『盾』之下安全的很!外地人!」 羅傑迅速的腕住下一秒正要衝上前的黑左,「黑左,別激動。」他小聲的提醒,想要把他從怒氣中叫醒,羅傑並沒有回對發的嘴,他不喜歡把口舌浪費在笨蛋路人的身上,但也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剛來的朋友因為這種事情而生氣。那些人顯然知道他們所說的事情很荒唐,但在這裡待久了這樣的不安也是無可避免的。 黑左掙扎著想要衝向前揍那人一拳,才剛到城裡就惹事可沒有半點好處,好一點頂多全城沒有人肯租房子給他,再壞上去可能直接被第五區的救難城登入黑名單,被全城的人趕出去。 「混帳!混帳!你也沒有資格說『他們』!你以為『盾』還能維持多久啊?!五十年!五十!!連我這外地人都知道!像你們這些一輩子都沒有見識過威脅的人!『森林』在那裡又怎麼樣?連科學家也礙着你們了?!你們連植物都不如、不如的多了!多麼希望妳們成為植物的養分!說白了你們也不夠營養!植物們一定也不屑你們!混帳!混帳!無知的混帳!科學家他們、研究者們──老爸他──!」 黑左如雷劈啪響的思考突然頓住了,睜大著眼看著地板。全城的地板都是深色的太陽能板,為了收集最大量的能源,城市裡連街道都不放過的善加利用,但黑左並不是在意這個。對方看著他「嘖」了一聲之後就緩緩離去,看熱鬧的群眾也看事情沒有下文,便又繼續走自己的路、賣自己的東西。 羅傑見他似乎情緒平穩了,便雙手鬆開,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我跟你說啊...黑左...雖然知道你很生氣,最好還是避免和城裡的任何人有任何衝突─」 「我也...不知道...?」 羅傑疑惑的看著他,而少年繼續喃喃的說著「我也不知道...植物們在想什麼──」 他看著地板,恍然的眼光直視太陽能板反射出來的自己。也許是人群退散了,他終於能夠表達自己想說的話。 「植物們...在想什麼......」 「...黑左...?」 「羅傑,我不知道植物們在想什麼...!」 「你剛剛說過了。」 「我......」 如果我能夠了解植物的想法,『森林』的想法...? 『森林』如果如我所想的、如大多人所想的,是痛恨人類的,那為什麼爸爸卻『熱愛』著他── 我喜歡植物,因為他們單純、天真,不像人群,沒有愚昧也沒有心機,我是喜歡植物,卻討厭森林。可是植物和森林...其實是一樣的不是嗎?!『他們』僅僅是一個龐大未知的植物群啊─ 少年的腦子開始運轉,或許他沒有什麼豐富的知識,他在他腦子所能及的範圍裡思考著。 世界公園的定義是什麼?為什麼用『公園』這個名詞,實質上似乎並非休閒娛樂...?是誰規定的?如果沒有森林會怎樣?放火燒了森林會怎樣?钯人類燒光會怎樣?沒有城市會怎樣?沒有『盾』會怎樣?森林是和我所想的一樣,是來報復人類的嗎? 為什麼我心中的一份好奇心漸漸被點燃了── 「...在哪裡?羅傑。」 「啥?」 「地圖,世界公園,怎麼走?」 「......」羅傑遲疑的看著黑左「你想要...?」 「不是去考試,不,還不知道。」黑左用堅定嚴肅的眼神看著他,那是羅傑從來沒有從她臉上看過的表情,他沒有在笑,卻可以從眼神看出他的心思在跳躍。 「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麼能夠讓爸爸如此投入。」 他想要知道,能夠毫無畏懼、毫無偏見的看待『森林』,最後死在『森林』裡的那個人,他看到的世界長什麼樣子?他的世界是什麼?或許他知道什麼真相,或是什麼只有他發現的事實。 羅傑想了想,「你的決定喔,我可沒指使你,想清楚了?」 「嗯。」黑左回答,「還有...我可還沒說我要去考試。」 聽完之後淺淺的對他微笑,一秒之間快速翻的開了地圖,滑動到離這裡將近對角線的城市另一端── 「往南走。」 |
Part.2 執著於真相的人們
小男孩能夠看見真相。
大人們的心思,他都看見了。 他從人群中走出來,指著身為一國之主的君王。 『他沒有穿衣服。』 (But the Emperor has nothing at all on!) 人們醒了,那位喜愛裝飾與美麗外表的王也被打醒了。 『多麼天真的孩子。』 (Listen to the voice of innocence!) 只有男孩說出眾人畏於提起的真相。 但男孩最後還是被慌張的父親給帶走了。 他回到城中的植物園裡,他最喜愛的植物園裡。 沒有大人的愚昧無知,植物是單純的,不像大人們。 男孩一輩子都嚮往著天真,和他所喜歡的植物一起被關在天真的植物園裡。 在臨前,他看向窗外遠處的巨大植物最後一眼,那一大片天真的存在,他始終沒能觸及。 『森林』明明就在他眼前的...... ※ 位於救難城南部的禁區根。 禁區根的樹木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所有部份──當然除了樹葉以外,樹根、樹枝看上去全部都與樹幹垂直,樹幹與地面之間也不例外。 『森林』中並非完全陰暗,雖然在樹蔭底下稍微寒冷潮濕,在光所庇祐的光亮處和穿插遍地的樹根上也佈滿了低矮的植物和青苔,發著綠色的光。 周圍不見任何動物的蹤跡,不知道是被進入的人類給嚇跑或躲起來了,還是也被『森林』毫不留情的給肅清了。腳步聲回音響遍整個幽靜的空間,很難想像這麼漂亮的地方會是具有感應攻擊性的最大敵人。 「嘖...說實在這地方可真不舒服呢。」萊艾萊亞靠在一棵深色的垂直樹旁,身上背著一把銀色獵槍和腰包,棕色鴨舌貝雷帽底下是棕色綁著大馬尾的蓬鬆長髮,身高有170公分上下的男子,全身的穿著看上去就像是個獵人。 「萊萊...等一下啦!...」從後方走來一個氣喘吁吁的短棕髮少女,藍色瞳孔上的眉頭輕微的往上皺,瘦小的身軀上穿著整身過長的長袍外套,才剛疲憊的追趕上眼前這位男子,就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調適急促的呼吸。 「就說你別緊張嘛!反正不管我走到哪裡,你都可以找到我,不是嗎?葛利特。」萊艾萊亞笑笑的看著少女。 「嗯...。」葛利特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帶著稍微緩和的喘吁聲淡淡的回答。 少女確實沒有那麼趕忙的必要。萊艾萊亞不管走到哪裡,葛利特都可以到達他身邊。男子也沒有停下來等他的必要,因為不管他走到哪裡,葛利特都不會迷失萊艾萊亞所走的路線。 兩人在禁區根,朝著『森林』的中心前進。 「這裡不太容易迷路呢...只要看樹的結構大致就可以知道該往哪裡走。」 「嗯...因為植物都朝著中心生長...從城市進來之後沿著樹往西南方...。」少女用微弱的聲音解釋,男子點點頭,然後往少女反方向看去, 「不過話說獵物真的在禁區根裡嗎?開始有點懷疑呢~哈哈!」 「不、不會錯的,是在附近,我想你是感應到了。不過麵包屑開始在這附近打轉...。」少女看著地面,樹根、綠苔、落葉...他能看到這些以外的事物,被葛利特自己稱作『麵包屑』的東西。 「別擔心,我們的時間很充裕。」萊艾萊亞從腰包中抓取了一整把橄欖球狀的金屬物體,那是攜帶式的『盾』,能夠在不受感應的情況下繼續在禁區根中進行採集、測量和調查等工作。但是在正常的情況下,照理來說,一般人無法從一般管道拿到這種真貴的東西──更別說一整把還不包含腰包內還沒有拿出來的龐大數量。 「我從那裡拿了很多...每個大約可以撐24小時,只要記得預留幾個回程就夠了,這段期間不用怕被『審判者』攻擊。」 「嗯。」少女笑了,他已經整頓好身體狀況,為下一段路程解析麵包屑的方向。 「如果還有往後繞的麵包屑就可以不用管了,獵物在我們前方,準確的方位就交給你了。」 「知道了。」葛利特道。 萊艾萊亞能夠感應他們口中『獵物』的動態,而葛利特可以靠著『麵包屑』讀出獵物的蹤跡,藉由這兩種能力,的確可以判定出目標的方向和最短路徑。雖然只有其中一人也可以找到目標的位置,這僅僅是時間上的差異。 「找得到吧...這次?」少女突然問起,擔憂的看向男子。 「呵呵...幹麻啊?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嗎?還是說不相信我?」 「不、不是的。」少女急忙解釋,「我對這次的情勢也很有把握...麵包屑看得很清楚...不像往常那麼模糊不清。」 「也是啦...我跟你的情形差不多。」萊艾萊亞說,「不知道為什麼,獵物的動態顯得特別明確...,該怎麼說,我居然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他在跑步、跳躍、往上看...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速度。」 像是『森林』加持了他們的能力一樣,連在現今成為恐懼代名詞的『森林』也在幫助著他們,兩人在一進入『森林』時,就充滿著信心。 「不用擔心,葛利特。」萊艾萊亞堅定的說,「一定會幫你把漢賽爾救出來的。」 「謝謝你的...這份心意就夠了,萊艾萊亞。」少女說完,和男子繼續朝著獵物的方向前進。 ※ 在眼前,在眼前! 好多曾經在營地的植物園裡面看過的植物!天啊!這不是伊諾嗎?!苦苦?!這邊還有綠矮子!喔喔!連碳傑也在!你們好棒!你們好可愛!植物最棒了── 「我說碳傑是誰啊...。」羅傑看著興奮的少年,沒看過誰可以因為看到久違的植物到達如痴如狂的程度。 黑左一臉愉悅,睜著閃爍的眼神,用微微醺紅的臉辨認著地上每一株他能夠叫出奇怪名字的植物們。 「碳傑只要轉一轉就可以跟碳一樣燒很久,很厲害的!」他快樂的跟羅傑解釋,因為長期接觸這些植物,他們的用途也都摸得一清二楚。才說完他又跳到另一株植物前面不斷的喊叫。 「這樣的奇人已經少有了啊...」一名穿著探險裝的高個子對羅傑說。 范正翰,苗沙世界公園的管理長,擁有灰色的頭髮和眼睛,鷹眼般銳利的眼神看著渾然忘我的黑左。 這位少年要求想進來看看,還強調還沒有決定要考試...,雖然依規定是必須有考試或探勘任務需要執行時才能用到攜帶式的『盾』。 不過這並無大礙,反正來考試的人本來就沒幾個,『盾』目前也只有我平時使用在採集標本上。 「別介意,他是個怪人。」羅傑淡定的解釋。在城裡差點鬧出大事之後,來到這裡的黑左彷彿完全忘了剛剛所有不悅。 黑左用他的透明水晶項鍊把長髮綁了起來,背上還揹著幾乎快要跟他身高一樣高的巨大後背包,但他卻絲毫沒有影響的在植物之間蹦跳。而羅傑在出發前回到家裡在短袖裡面多加了一件黑色長袖,因為被告知森林裡有點冷,范正翰因為習慣了禁區根裡面的溫度,所以穿著一件短袖的添帽探勘隊服裝。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有能夠攜帶在身上的『盾』啊。」 「因為是任務用的儀器,平常在城內看不到。」范正翰用他稍高的中音語調說著,「攜帶式的盾其實又分成兩種,一種是救難城外圍的『範圍型盾』,另一種是『包覆型盾』。」他簡單的敘說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看正蹲在植物旁的黑左, 「就算像他這樣亂吼亂叫,盾也幫他隔絕了森林的聽覺,當然這種物質的感應隔絕只對『森林』有效,人類的感官並不會受到影響。」 黑左注意到他似乎與兩人漸遠,才緩緩的跑向他們身後。 「啊...不過話說回來,羅傑為什麼你也進來了?」 「嗯?因為好玩。」怎麼說這兩人其實都是怪人啊...居然覺得進入『森林』的管轄範圍內會是一件好玩的事情。總之他也不是來考試的...他是這樣說沒錯。 「可是羅傑...你帶著耳機進來沒有問題嗎?」黑左這時才注意到羅傑耳上還掛著他的白色耳機,在禁區根中除了盾以外必須盡量避免電子產品和儀器的使用,才能夠在遇到危急的情況時減少被攻擊的機率。羅傑從口袋中拿出了耳機的插頭, 「不用擔心,根本沒有接東西在上面。」 「那你戴著是好看嗎......」 「算是吧。反正這不影響我的聽力。」羅傑用慵懶的臉看著黑左。 「好吧,那個...黑左和羅傑,是吧?」范正翰眼看名為黑左的少年從興奮中回復平靜,於是開始說起正經的事。 「這趟會帶你們到第一個補給站就回程,基本上花不到兩個小時就能夠抵達,絕對不會讓你們停留在的禁區跟裡太晚,因為晚上的『森林』以外行人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范正翰一手插著腰,往另一手看了一眼,他帶著古老的齒輪式手錶,這在現在已經是很少看到的古董了,幾乎全城都已經數位化,少數收藏家會把一些珍稀的舊式傳統物品保留下來,當然也不是為了拿來使用。 「雖然在出發前已經說明過了,不過在這邊我還是要強調一次,你們也請邊走邊聽吧。」說完開始沿著踩出來的一條小路開始前進,後面的兩人也跟著走向前。 「首先在途中只要有任何身體上的不適,請務必通知我,我會視情況做接下來的行動,有必要的話會直接終止導覽並且返程。」 黑左點頭應了一聲,腦後綁著頭髮的項鍊發出清脆的響聲,羅傑用手指搬弄著耳機電線一邊聆聽解說。 「一路上儘量減少不小心或是刻意的觸碰任何動植物,雖然『森林』的感應被『盾』給隔絕了,但還是要避免由於人類還未了解『森林』而引發的意外事件。」 別光說是今天,從古至今,森林、大海、宇宙...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是人類一直以來所響往探尋的,在充滿無數未知和因果的世界是否存在著某種定律,它的組成成分實在是太過於龐大。 人類的求生意志也許已經遠遠超過了造物者的預期,超越所有生物的智慧,將人類族群的規模發展並帶領至超乎想像的龐大,每一個時期的人類都在用當時現有的觀念開闢新的文化和科技道路,尋找尚未搜尋到的境界或理論。 為了讓人類擁有更多的知識和技術,並足以抵抗未來更多的未知。人類一直走在充滿希望的勝利之路上。但也許到現在,歷經了無數個世紀,結果也不過如此,最後僅有的五十年掙扎。 人類終究敗在小看『森林』。 對森林那份探尋的欲望,這會是爸爸對森林如此狂熱的動機嗎? 黑左的父親是探勘對的成員,經常一出去好幾週沒有回來。 黑左從小認為『森林』搶走了他的爸爸,他幾乎把所有心思都投注在那,然而那麼熱愛森林的爸爸最後卻還是死在森林裡。 被『森林』給殺死。 「嗯...然後,如果『盾』發生故障,當下不要有慌亂或大叫的行為,避免引起『審判者』的注意,停在原地並冷靜的等待救援,如果我不在身邊,會有管理員前來協助脫困。」 「只要這樣就不會受到攻擊嗎?」黑左質問,並且看了看手腕上用手環扣著的攜帶式盾,事實上他不知道管理長口中的『審判者』長什麼樣子,只聽說那是『森林』最常見的戰力之一。 「沒錯,森林並不會對沒有惡意的生物做出反應,也就是說他們不是針對人類。」第一次聽到這項原則的兩人用驚訝的表情看著范正翰,似乎沒有多少人被告知這件事情。 「可是...有那麼容易嗎...?如果這樣的話...」 「沒錯,是不容易,基本上這項假設還沒有完善的証明實驗,因為人類早就被灌輸了對森林的恐懼,所以就算宣導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效果。陰影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蓋掉,這個理論沒有多少人接受。」 「理論...?」 「『保護論』。」正翰說著,一邊嘆了一口氣, 「『森林的一切行為皆出自於防衛自身棲地的安全,也就是保護地球』,論文上是這麼寫的。」 羅傑和黑左都沉默了,繼續走在管理長的身後。 羅傑看向黑左,黑左大概是最無法接受這種荒繆理論的人吧,憑什麼一個為森林奉獻了那麼多的父親,最後森林卻以怨報德?心想他還是會為自己的爸爸而生氣得吧。 羅傑對黑左的認識其實不多,他只記得探勘隊沒有回來的那一天,黑左蹲在植物園門口前,一步也不進去,竟是用雙手掩住臉頰,掩飾著痛哭的表情。儘管口頭上直說討厭爸爸,事實上他應該是很敬愛他的,要不然他不會曾經因為父親的死去而絕望的潰堤。照理來說黑左會把頭低下,那是他心情低落時的表現。但這次和羅傑所想的不一樣,相反的,黑左雙手拉著沉重的背包一邊走著,一邊堅定的看著前方。 「還有問題嗎?」范正翰稍稍向後撇一眼, 「沒有~。」羅傑拉長音回答,黑左沒有回應,持續望著遠方。 「有問題隨時問我...嗯...然後...」范正翰回頭望向黑左並指著他, 「你叫黑左對吧,雖然說你的目的不在考試,不過這段路程,你,你身上所背的重物,和所走的距離,與考試項目中的『體能』部份的條件可以說是...超過標準的。」 「喔──?!」羅傑拉長音驚呼。黑左走了這麼長的距離,卻沒有半點喘氣或流汗,這不是一般人可以達到的極限。他本人也才發覺這項事實,還稍微懷疑的往後看了看高聳的背包。 「對啊...為什麼你們身上都沒有拿任何東西,我卻背了這麼多...?」 「這不重要,我跟你說,請你參考一下...」 「喂...聽我說啊...」 羅傑拍了拍黑左的肩,用一種怪異帶點取笑的憐憫表情看著他。 「先說這是特例,畢竟管理員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依照規定管理員又不能從其他地區調過來,所以,你,說真的從來沒有任何人提出『參觀』這樣的要求,你只要來回安全的走完這一趟,你就算通過『體能』的考試項目。」 黑左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地面,然後又把頭抬了起來, 「...如我所說,我只是來『參觀』的,也真的很感謝你能夠特例讓我們無條件進入...我的目的只有接觸森林...和問你一些問題,管理長。」 范正翰停下腳步,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黑左。 「什麼森林管理員...我並不想當。」黑左把臃腫的背包從背上緩緩的拿下來,一手放在重物上低頭望著。 「我是一個平凡人...是一個跟人對話都有障礙的廢人,我沒有遠大的志向也沒有拯救人類的抱負。」 沒有嗎?我想救的,大概不是人類... 「我並沒有把握能夠在這樣危險的地方存活...什麼調查、採集、紀錄...我不拿手,也不懂。」 不懂嗎?我根本不怕森林,我曾經在比目前更險惡的環境中度過,我曾經親手操作過一些基本的調查、樣本採集、植物變化紀錄...... 這些我都會啊...!可是我卻不懂! 「...是嗎?」 「嗯...我沒有意願。」 「好吧...。」范正翰停頓了一會而並繼續說「儘管如此,我會把通過『體能』項目的你的機會保留,只要再通過任何一項你就可以任職,知道吧?」黑左點頭。羅傑雙手放在脖子後方,他一直看著兩人對話。 「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他向前跳上一塊有一半的他高的樹根上,「你說你想問的問題是指?」 「嗯,是有問題想問你,原本有一個,不過在剛剛變成了兩個。」 黑左一直是個在陌生人面前無法溝通的人。他和范正翰只是第一次見面,就已經能夠這樣侃侃而談...。 羅傑對這種情形感到疑惑,是什麼讓黑左的心態改變了嗎?早上明明連一句話都沒能好好表達出來,還是說,這位管理長給他了特別的熟悉感?還是因為在充滿植物的森林裡?男孩看著少年,充滿迷團的朋友。 「你剛剛說,在『盾』失效,你也不在身邊的情況下,會有管理員來救援...?」 「啊!對啊!」羅傑也發現了其中的疑問, 「我以為沒有別人通過管理員考試?」 「嗯...,羅傑,我想問的其中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黑左的臉突然變得扭曲驚恐,他看到管理長身後有一個黑影,快速的黑影。 范正翰察覺了黑左的表情,但他沒有時間反應,巨大的重物很狠的往他背上打去,一聲哀號之後他重重的從樹根上摔下。 那是什麼?!黑左的思緒混亂了。他不知道那個突然攻擊管理長的生物是什麼。 看不到。 兩人頓時失去了最可靠的保護者,影子快速的跳往樹幹,「黑左!上面!」黑左沒有多想,靠著羅傑的大喊指示馬上向後退了一大步,黑影快速的從樹幹上衝下來。 一把黑色的重物從黑左側身掃下,沉重的撞在佈滿樹根的地面上。 一把刀。 黑左隱約的看到攻擊他的生物,紅色且迅速移動的生物,打下來的是巨大的黑色刀身巨劍。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觀察得更仔細,刀子被生物拔了起來,然後又往黑左跑來。 這就是『審判者』? 明明在有盾的情況下不會被發現才對...難道森林有其他機制去感應人類?! 他看向手腕,一邊快速的向後倒退,盾的電力還很充足。審判者的行動減緩了,似乎在打量著眼前這位黑髮少年,這樣反倒讓黑左看清了生物的長相。 那是一個比他矮小,穿著紅帽披風,手拿巨劍的...人類? 不,不能確定,也許只是人形也說不定......。 羅傑趁著這段空檔跑到管理長倒下的樹根旁,看了看他的傷勢。 范正瀚昏倒了,被攻擊的部位是背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羅傑這樣在心中告訴自己,然後他又往黑左的方向看去。 「黑左!你沒事吧?!」 黑左沒有餘力回應他,他聽到羅傑的聲音,但是審判者突然加快了接近他的速度。 『為什麼闖進森林?』 ......咦?! 黑左從沒有想到審判者會說人話,審判者繼續向前走,那句充滿威嚴的問句掃蕩在黑左耳中。 「說話!為什麼闖進來?!」他又質問了一次,黑左不得不快速的後退一大步,緊張的從嘴裡擠出胡亂的回答。 「我、我們本來就打算要回去了──」 「不管你們有什麼打算,請馬上離開。」他用平穩而嚴厲的口吻低吼著,順手把巨劍插到腰後收起來。 「好、好!!...對不起打擾到你們──」 「我們?不是這樣的。』說完,審判者走到少年跟前。 他做了一件事情,一個一輩子沒有除了父親以外再也沒有人對黑左做過的親密舉動。 「受打擾的不包含『我』。」他把右手緩緩舉起,然後輕輕的、如蝴蝶停靠般的,放在黑左的胸口上, 「是『他們』。」他的臉湊近黑左,那原本被帽子遮住的深紅色眼瞳,隱約的向上注視著他的眼睛。 不到20公分的距離,黑左因為突然太過於靠近紅了臉,緊張的試著往後退。但他的視線開始出現了奇怪的異相,持續的模糊片段和紅色光影打斷了他接下來的所有行動。 跑不掉。 跑不掉!跑不掉! 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跑不掉! 不知道是因為羞赧和緊張而感到暈眩,還是審判者對他做了什麼事情───!? 在下一秒,少年的一生這才被啟動了。這輩子不曾深入他人,一直與植物為伍的少年,十九年以來所困惑的人生、探尋的真相與過去,原本以為已經沉埋於深處的一切,在下一秒巨響中徹底的得到期待已久的釋放── 黑左的眼睛從瞳孔中央漸漸轉變成深紅色,中間刻著黑色血痕。 名為童話的記憶被『森林』給喚醒。 ※ 哈吉利亞2242年,位於禁區根,安格爾營地。 一支大批的探勘隊從營地的牆外抵達,原本無所事事的居民們又因此活絡繁忙了起來。 營地內沒有建築物,而是美軍式的帳篷圍繞成一個圓圈,中間空出一塊空地,可以做任何集會或其他活動。而人們就在這個直徑約400公尺的圓形營地空間中生活。 「媽媽,他們是誰?」居民的小孩拉著媽媽的裙子問著。 「是客人,別靠近他們。」母親淡淡的回答,並繼續忙著切塊所有培米斯基因馬鈴薯(人造作物的一種)。 小孩煩媽媽煩到被趕去旁邊玩為止,才嘟著嘴跑跳到廣場外,一邊大聲嚷嚷著「外地人外地人」,到了營地靠近外圍的地方,一路上還用隨手撿來的棍子拍打所經過的每一個帳蓬,偶爾引起帳篷內居民的叫罵聲,然後頑皮的躲在附近嘲笑探頭出來想要找出元兇的大人。 小孩一直走到沒有帳篷可打,才拿著棍子一邊畫著地面閒晃,然後在一個巨大的玻璃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那是營地中唯一的硬式建築物,外觀呈現半圓形的露天植物園,從玻璃透過去可以看到許多植物盆栽和盆栽球懸掛在空中。 那是探勘隊在營地裡建造的,為了研究從森林裡採集移植回來的植物,他們用特殊的方式複製植物基因,再經過一些步驟處理,就可以讓植物不會因為生命力被『森林』給帶回去而枯萎。 小孩沿著圓形建築物敲打著玻璃窗,在接近門口的地方,發現一個頭髮稍長的黑髮男孩倒在前面。 「喂喂!你在睡覺嗎?」小孩用棍子戳了一下趴倒的幼小軀體、不斷的問話,但都沒有回應他,靜靜的倒在那,穿著破舊且寬長的衣服,全身是傷,髮上還夾雜著一些細樹枝和葉子。 小孩見他不應聲也不動,便又拿著長棍掃興的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把倒地的小孩圍起來, 「有人死囉~死囉~!」他喊著,然後在『屍體』周圍繞來繞去。一個大人撞見,急忙把小孩抱起, 「別靠近那邊,會弄髒的。」說完急忙把不斷扭打亂叫的小孩抱回廣場。 旁邊一個男子看在眼裡,他在提水的途中發現躺在地上的小孩,剛剛的景象還有令人刺痛的話語。 屍體...?不是,大人湊近去看,小孩子還有呼吸,全身微弱的起伏與顫抖著,他的雙眼緊閉,全身沒有一處是乾淨整齊的。 他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植物園建築,然後快速的趁沒有人注意時將虛弱的小孩抱起,連著水桶提起並跑回營區的帳篷內。 |
Part.3 追逐著獵物的人們
小孩看著帳篷的頂端,他躺在一張床上,昏暗的室內,從門外透著溫暖的陽光。
好像睡了很久啊。 身上的傷口和髒亂不知道是被誰整頓好了,上半身纏滿整齊的繃帶。帳棚外是忙碌的大人們,在四處跑來跑去、跑來跑去......這裡不算大,周圍都是疊得高高的塑膠箱子還有一袋袋的布袋,一些發著藍光的電子儀器,和滿桌正燒著火的鍋子。 一個大人從帳篷外走了進來,把抱著的整包麻布袋放到角落,布袋內散發出淡淡的木碳香。然後大人又跑到爐子前東忙西忙。 小孩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大人有著一頭金髮,穿著像是探險家的制服,頭髮跟他一樣,長到可以綁起來,只不過沒有他的頭髮長就是了。 他聞到食物的香味,是從鍋蓋底下傳過來的,煙隨著光飄到了門外和小孩的面前。小孩沒有多餘的精力從躺姿坐起來,儘管傷口都被處理過了,但還是能夠感覺到陣陣的痛楚。他試著舉起手──沒有辦法。手才舉到半空中,就重重的摔回床舖上,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被重重的摔下去。 『嘎喀──』 「啊?你醒了?」忙碌的大人回過頭來。 男人脖子上帶著一條會發出『喀啦』聲響類似水晶的項鍊,他注意到敲擊床的聲音,把原本還拿在手上的勺子放了下來,然後走到小孩子躺的床邊。 「你還好嗎?我看你倒在路上...」 小孩默不作聲,他的眼神迷茫的看著金髮的陌生人,試著想要回想和思考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能說話嗎?叫什麼名字?」男子用親切的口吻試著和小孩對話,但他依然沒有回答他。 男子失望的皺了皺眉頭。他不擅長應付小孩,這也算是到現在三十幾歲都還沒有家室的其中一個原因。 他在生氣嗎?小孩想。男子停頓了一會之後,又往鍋子方向走去。 小孩把眼光撇回帳篷的頂端,他目前只想好好的休息。 雖然不清楚自己哪時候被移到這裡,也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生氣,或是家人現在在哪裡。總之這裏有舒適的床,有安全的空間,這樣就夠了。其他事情就等醒來之後再想吧。 他閉上了雙眼,眼前一片黑暗。 黑色鼓動的漩渦、衝擊寧靜的恐怖回憶、被放大的吵雜聲──腳步、菜刀、碰撞、發號施令、對話、嬉鬧、水龍頭...... 他睡不著。 一聲喀啦的碰撞聲把他從不安中救了出來,他張開眼睛,金髮的男子把一碗湯用盤子扥著,擺到床邊的桌上,然後舀了一小湯匙,用手接著轉到小孩面前。 「能稍微坐起來嗎?」他用輕柔的語氣說,然後等待小孩的動作。小孩盯著湯匙裡的液體。淡淡的米色,上面飄著小塊紅色塊狀物以及綠色的葉子碎片。 「那是九層塔還有紅梨。」男子看出了他好奇的眼神,輕輕的解釋著。 「雖然不是天然的...用人工技術複製出來的。」 他又把湯匙湊到了小孩的嘴前,小孩遲疑了一下,然後勉強抬起下巴,張開小嘴把湯一口然入嘴裡。 塊狀物在他的口中融進帶著淡淡植物香的濃湯裡,鹹味和特殊的梨甜味交織出現,從喉嚨貫穿全身的簡單與溫暖。 他盯著那碗看似普通甚至稍嫌簡陋的湯,眼中表露出驚嘆的吶喊。 「還要嗎?」男子把湯端到小孩面前,他用強而有力的手一把將湯碗抱了過來,然後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著。 眼看小孩終於有了活力,內心感到放鬆了許多,欣慰的看著小孩狼吞著自己煮的湯。 雖然不知道這小孩是從哪裡來到這裡,也不知道他在思考著什麼,或為什麼整個營地問不到有關他或他父母的資訊。 也許這是一種緣份,也許是第一次用自己的料理感動一個小孩,他倒在植物園前,儘管沒有半句言語,卻感覺到他在向外界求救。 「可以的話...」他看著擁有黑色長髮的小孩,輕輕的問。 「你願意跟著我嗎,作為我的家人?」小孩停下了手上的湯匙,看著和湯一樣溫柔的大人。 有多久一直在恐懼之下度過,是誰允許他得到如此難得的包容?這個人他能相信嗎?他能夠把他從恐懼中解救出來嗎? 一顆斗大的淚珠從眼角順著臉頰落下,他抿著嘴並睜大雙眼,在一下猛烈的點頭之後,眉頭往上一皺,快速的放下手上的湯匙,然後用瘦小的手臂憮住臉,如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頭,如河流潰堤一般的,開始放聲大哭。 男子急忙安撫大哭的小孩,為了使他放心,他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嗯...那麼...」等小孩安穩了下來,輕輕的握起他的小手,那雙一直顫抖至當天為止的小手。 「我的名字叫黑祭。」 ※ 少年從昏迷中驚醒。 黑左躺在地面上,耀眼的光芒阻止他的眼皮撐開,瞇著眼望向上方一點一點的光。他慢慢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大地突然開始震盪,地面從腳底下列出了一個大洞,樹木往中央傾倒,審判者大喊了一句「往後跑」,然後就飛也似的跳走了。當時黑左沒能來得及跑開,踩在一快下滑的地面,全身開始往後傾倒...要死了,要死了...當時他這樣想著,看著羅傑,他的嘴巴似乎在動,但是沒有聽到,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從上方砸到頭部,之前的血紅視線沒有了,緊接而來更加劇烈的刺痛從腦後傳到眼睛,視線開始模糊... 在模糊中,他看到什麼黑影從上方衝了下來,用雙臂抱住了黑左的頭,貌似大喊著什麼,但他沒有聽清楚,只有含糊的聽到「笨蛋」兩個字。 黑左的聽力恢復正常了,可以清楚的聽到鳥的鳴叫聲還有... 鳥?這裡有鳥? 他試著從地上爬起來,想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才發現他的脖子以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蓋到和壓住,於是轉頭往旁邊看去,打算確認旁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可以判斷他所處在的位置,然而眼前卻只看到一片紅色的...... 黑左的左邊,躺著紅色的審判者。 壓住黑左脖子的是他的手臂,這不打緊,矮小的身軀幾乎用全身保護了他的頭部。全身抱姿將下巴和左肩靠在黑左的頭上,下半身和右手則蜷縮著,被黑左整個躺在頭底下── 是他救了我?審判者救人類?黑左吃力的用右手摸了摸地面。是柔軟濕潤的土面,這樣子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事?得快點起來才好... 他的思緒又被打亂了,為什麼審判者要救他?掉下來的時候他說了什麼?才想了一會兒,黑左又想起了一些事情,突然紅了臉,快速的扳開他的手並且坐起來,緊張的往旁邊靠去。 黑左往審判者的臉龐看去,他的帽子在掉落途中掀開了,能夠看到他的長相,雙眼沉沉的閉著,全身規律且緩慢的起伏呼吸著。 全身幾乎都被披風蓋住,黑左也沒有興趣去翻動或驚擾他,畢竟還不知道是敵是友...儘管算是救了他,斗篷下這個銀白色頭髮的女孩。 女孩子?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感覺,對方是短髮,胸部並沒有突起,看上去也純粹像是個又矮又瘦、皮膚稍黑的男生,倒是怎麼看都不可能會有女性的影子──這個直覺來自還在地面上,當他處碰到他的胸口時,在一陣暈眩和紅光之後,他隱約看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 對啊...那是什麼?那遙遠卻又熟悉的感覺,曾經發生過,那樣不舒服的感覺...幻覺?難道我有妄想症? 黑左搖了搖頭,想暫時逃避這個問題,開始尋視四周。印象中他的確是從地面的大洞掉落下去,而且在印象中途中是掉落了有一陣子,儘管後半段都是神智不清。 但為什麼這裡卻比在地面上還要明亮?! 四周都是光束,從遠端上方照射下來的,背包裡的東西散落一地。樹木,這裡的樹木和地面上的不一樣,沒有枝幹垂直,倒都是斜斜往上長的樹枝,樹木的高度並不一致,矮到四處的低矮灌木叢,還有高度遠遠超過垂直樹的樹木,整個空間被樹林拉的非常廣闊,到處都是蟲鳴鳥叫和陣陣的水流聲,還有充斥在四周的樹木香氣。 這裡是『森林』嗎? 和那個寧靜過度,甚至安靜到詭異的森林相比。 不!根本不能相比!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能夠比這個清境之地還要優美壯闊!這裡到底是哪裡?光是從哪裡來的?動物們都聚集在這裡,並沒有被攻擊?真的有所謂『保護論』那樣的原則? 才想到一半,身旁原本躺著的審判者突然坐了起來。 黑左警戒性的把身子向後傾,只見矮小的身驅優雅的伸了個懶腰,瞇著紅色的眼睛帶著滿足的表情,像是睡足了一個舒適的午覺。 黑左盯著他,他的疑惑因為這個人的關係,在比建入森林之前還要更多── 原本龐大的恐懼不安,此時一切看上去卻是如此的美麗祥和。 「喂,你還好吧?」他開口說話了,聽上去是男孩的聲音,看來先前的感覺應該只是幻覺。黑左沒有回應,只是慢慢的點了點頭。 「啊...抱歉,剛剛沒有注意到。」 「什麼?──」黑左話說到一半,對方的眼神對上了他的雙眼,突然那陣不適和自以為是幻覺的影像又出現在他眼前,伴隨著刺耳的嗡鳴聲。 眼睛再次堅定的告訴著他,我就是真相。 「嗯...喔......」黑左不得不漫不經心的回答,從臉直紅到了耳根,腦中只想著把頭撇向別的方向,他皺了個眉頭,不敢再把頭給轉回去。每當視線移走之後,眼前的異象也就跟著消失了。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他反覆思索著,回想起曾經也有這樣的情況。十一年前,父親最後一次,沒有回來的那一次,看著父親背影的最後一次。 在爸爸說了「保證會回來」這句話之後,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反常的不斷懇求父親不要去,就這一次不要去── 那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害怕孤單,害怕父親離開的心情而已了,他確實看到了什麼,內心超乎往常的不安與恐懼,就像他一輩子都在也見不到他一樣。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你在看什麼啊?」黑左驚慌失措,穿著紅色斗篷的少年又湊近到他的眼前,甚至可以算是緊靠在他面前。 「呃啊?!」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你叫什麼名字?」黑左沒有辦法再次移動,對方簡直太過沒有防備的向前靠,近到沒有辦法移動視線和臉頰,不得快速的將手向後撐住地面。 「你、你太近了...」 「什麼?你說話好小聲!」 「你太近...」黑左伸起手試著要把他推開,但現在的他完全被暈眩懾住,連話都說不出來,手只是停靠在上面,完全沒有使出力氣。 「嗯──」對方好像在思考著什麼,用力瞇著雙眼,緊緊的盯看黑左的眼瞳。 拜託、拜託不要再靠近我了...我... 黑左現在只想逃離現場,不只無法動彈,連他的眼皮也完全不聽使喚,眼睛不斷的阻止自己閉起來。 「啊...果然還沒察覺啊?」對方終於向後坐正,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他似乎想通了什麼,這讓黑左好不容易可以從難過中逃脫,但心跳依然沒有減緩。 「喂,呃...因為不知道你的名字...隨便,你知道這個嗎?」他一邊說,一邊將披風掀開,然後捲起蓋住右手的布袖。 黑左察覺對方右手上面的布用好幾個大型釘子鑲著,不過左手並沒有任何東西,身上穿著紅色的拉鍊式背心,墨綠色短褲,腰上繫著黑色腰帶和兩環巨大的,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串狀金屬──然後,另一個更奇特的東西吸引住他的眼光── 從他的右臂上,漸漸浮現一個圓形,中間類似十字架,兩邊分別上下旋轉的黑色圖騰,伴隨著和黑左眼睛異常時所發出的相同嗡嗡聲, 「你看到了吧?」 「......什麼?」 對方把布放下來,又看向黑左的雙眼。 「你也是童話啊。」 ※ 羅傑望向眼前的大洞,呆滯了大約有半個小時。 啊──好大─就這樣掉下去了─呃── 他看了看管理長,又看了看大洞。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空洞?樹根繼續延伸到下面,在下去就完全看不清楚了。他想問,但是沒有人可以給他問。 管理長還在昏迷狀態,羅傑讓他躺平在地面上,避免洞窟持續擴大,於是把他給拖行了一段距離。 黑左就這樣掉下去了,他死了嗎,不要吧?不好吧? 才剛在腦中吶喊,范正翰就醒了。 「管、管理長!」 「啊...真是的。」他緩緩的坐了起來,摸了摸疼痛的背部。 「你還好嗎?」 「嗯...大概還可以走,你沒受傷就好。」他又摸了摸頭頂,似乎在跌落時撞到了樹根,幸好只是撞了一個大包。他又往旁邊看去,看到了無限延伸下去的洞窟,大致瞭解一下現在的情況。 「黑左掉下去了,得快點...」羅傑其實很擔心,他不知道這個好不容易在建的遠方朋友性命是否安全,但他依然保持著冷靜,不太過表現出自己情緒的不安。 「他喔...沒關係啦,不要緊的。」 「什麼不要緊!?」 「你別緊張,我並不是指黑左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有個管理員在他身邊,根本不用擔心。」 「那麼深的深淵啊!他從這裡掉──你說什麼?」 「我說,不用擔心。」范正翰淺淺的笑, 「那傢伙確實是少根筋,但他是目前唯一通過管理員考試的人。」 「等等等等等──我聽不懂。」羅傑合起了雙眼,一手扶著額頭。 「你的意思是,剛剛那個神經自己跳下去的『審判者』──」 「我沒說他是審判者。」 羅傑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可、可是,他剛剛攻擊你?」 「所以我說啊......」范正翰常常的嘆了口氣,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 「那混帳...我要殺了他。」 ※ 芙盧安,沒有魔法的一大群人。 他們有的是科技,並且從有了科技以來,就為自己的進步感到無比驕傲。 於是他們開始忌妒魔法的子民,討厭魔法。 憑什麼你們不用研究,不用時間,就能使出那麼便利的『科技』? 生來就有的『科技』,那怎麼可以? 『那不公平。』於是芙盧安命令他們必須一樣,每個族群的起點必須一樣呢。 『所以你們不准使用魔法,就這麼說定。』 法師和巫女被禁止了使用法術,禁止了他們生來所被賦予的天賦。 魔法的子民們遵從了,沒有半句怨言。 可是,不能讓你們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用魔法,得防止他們暗地超越我們呢。 『所以你們就只好去死囉,就這麼說定。』 魔法的子民被通緝追殺,他們被趕到了森林裡,於是躲在森林裡,不敢再出來。 芙盧安啊,你們怎麼會那樣想?法師們很絕望,但是他們沒有半點反擊的想法。 可是,不能讓妳們無憂無慮的在森林裡啊,得把他們趕出來、抓出來呢。 『所以你們就連著森林一起被燒掉吧,就這麼說定。』 芙盧安放了一把大火,擁有不同魔法的魔法子民們被火焰包圍,被絕望包圍。 『即使我們死了,魔法也不會就此消失的。」擁有制高智慧的大法師提議, 『記錄下來,後代的魔法子民看了自然會知道他們的身世。』 『不能讓子民們忘記,也不能讓芙盧安知道這件事情。』 十二個法師,利用所有魔法子民的魔法,把所有不同的魔法都記錄了下來,紀錄成看似是用小孩的話語,天真的字詞所記載的故事。 「需要有人把這些帶出去,只要這些『故事』不被毀掉,魔法就永遠存在。』 他們找了法力最弱,最不容易被發現的七個人,往森林的不同方向逃出去。 『魔法的後傳啊!看到這些故事之後,自然就會明白的,身為魔法的子民們。』 森林被燒光了,法師們也被燒光了,在芙盧安認為之下。 他們的意志,被七個人述說到了芙盧安小孩的耳裡,在孩童與父母親之間的話語中傳遞著。 不斷的、偷偷的流傳了數千年。 「所以『童話人』,說白了就是傳自古代魔法的法師,擁有魔法的後代。」 「喔...」黑左遲疑的聽著。他從來沒有看過童話故事,也完全不知道什麼是童話。 「你沒看過嗎?灰姑娘?長髮公主?愛麗絲夢遊仙境?」 「沒、沒有...那什麼啦...」從頭到尾黑左沒有聽懂半個字。 「啊...不懂嗎...算了,反正你先知道你是童話人就行了。」 黑左呆看著他,然後順手往腦後摸了一下。啊...流血了...?他沒有發覺,說實在傷口不大,應該是剛剛掉下來被砸中的,但他居然尚無大礙,至此保持著清醒,影響似乎只有當下的聽力和視力,不過不知道後面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我以為...審判者都...」黑左發覺突然安靜了下來,試著找些話題聊,減少場面的尷尬,畢竟他也很好奇對方到底是誰。 「什麼審判者?」 黑左皺了一下眉頭,他以為他應該是審判者才對。 「啊,你是指克里那斯嗎?」對方歪著頭說。 「呃?」 「克里那斯應該就是芙盧安說的審判者吧!是嗎?」 「我不知道啦...誰是芙盧安啊?」 「就是人類。他們好像這樣稱呼自己?」 「我不知道...所以你不是審判者?」 「什麼啦!」對方開始拍打大腿大笑,笑聲傳遍著整個空間。 「你、很有趣啊──」他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緒,看了看被嚇傻不動的少年。黑左則刻意的眼神漂移,減少四目相交的機率。 「我叫烏江正‧緋南,沙苗世界公園的管理員。」 「...咦!?」 「不是什麼克里那斯...你們說的審判者啦!你太高估我了!」他擺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右手示意要和他握手。 「叫我緋南就好。」 「呃...黑左。」少年輕輕的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把手伸上前握了握手。 情況總算明朗了一些,雖然身處在奇妙未知的地方,至少身邊這位女...呃...男性,並非危險的存在。 「不過你...是怎麼斷定我是那個...呃...通什麼還話什麼的......」 「童話人。」於是緋南又大笑了一陣子。 「好、好啦...童話人......你怎麼知道的?...我指我是童話人這件事,然後童話人是幹麻的...」 「喔!看血痕啊!你身上有『血痕的回應』。」緋南說著,一邊指著黑左。 「每個童話都有傳承自遠古的魔法,通常每一個童話故事裡的角色代表著每個不同的魔法師,只要知道自己是哪篇故事裡的角色,或是依照能力就可以判斷你是哪篇故事裡的角色。」 「呃...那可以幹麻──」 「知道了是哪個角色之後,通常能力就隱藏在故事其中,所以了解故事和思考角色某些舉動的內涵意義才可以更加了解本身的能力還有特性。」 「聽我說啊──」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遇到的人都喜歡自顧自的說話... 「你回想一下你有什麼特殊能力吧!我幫你想你是哪個角色。」 「特殊能力?...沒有吧...我只是普通──」 「或是想想看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過?」 怪事...現在就有啊...對於自己能夠看見事物的真相...... 為什麼我可以肯定的斷定看見的是真相...? 「有是有...原本小時候就有發生過...不過情況消失了一段時間,最近又出現了...」 「哦?你說說看?」 「嗯──」黑左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要怎麼把那些畫面和聲音表達出來...... 啊......聲音? 「那個...你...」 「?」 黑左遲疑了一下,他怕說出來對緋南不禮貌,但這大概是唯一的表達方法。 「你是...女──」 「啊?」 「你是女的。」這是黑左一直聽到、因為畫面的衝擊而忽略的聲音。 兩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黑左努力的視著把眼光瞥向緋南,想要再次確認自己所感覺到的並沒有錯誤。 「嗯──」緋南又直接把臉湊近到黑左面前,盯著他的雙眼看。 「原來你的血痕在眼睛裡。」他淡定的說著,擺著一臉凝重的表情。 黑左已經適應了眼睛的異常,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些暈眩。 「你怎麼看出來的?」緋南認真的問黑左。 「所以是...真的...你是...」 「嗯。」黑左稍微震驚了,他證實了兩件事實,一個是對方的真實性別,另一個是他眼中的真相。 「所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緋南繼續問,「我沒有說過我是『小紅帽』吧?雖然故事裡所寫的角色本身和真實性別並不影響也沒有關聯......」 「不...我並不知道那些故事。」 「難道是我偽裝不好?」 「沒、沒有...你很像男生...可是就是看到了什麼...」 看到、聽到、感覺到,其實不只眼睛,全身每一處都在告訴他,對方是女性的事實,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在目光相交的時後才會有那種感覺。 緋南稍稍的思考了一下,才又向後坐正。 「哈哈...難怪你會那麼不自在。」 「呃、嗯──」 「不過這樣我就放心了,你是好人。」 「嗯─啊?」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出來...或是你是看到什麼而知道的...透視?可以看到裸體?」緋南一邊說一邊哈哈大笑,完全不把自己被看出是女性這件事情當作一回事。 黑左紅著臉不斷的努力解釋著自己的清白,他確實是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畫面。 「總之,這件事情請你幫我保密。」他站了起來,把掉落時一頭插在地面上的巨劍拔了起來,然後熟練的把刀往倍後拋去,刀子『喀』一聲的被吸過去,固定在腰上。 「雖然我還無法判別你是什麼童話的人,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會幫你找到。」 「...我連童話都沒有看過...」 「沒關係,那些故事慢慢看總是可以看完的。」 「不過...那很重要嗎...知道自己的身分...之類的?」 「其實也還好啦!」 黑左喔了一聲,然後用手抹了抹臉。 「嗯...算是一種感覺吧,你不覺得知道了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之後,不管好或不好,總是有種放心的感覺嗎?」 是啊...黑左想了想,在他說出了看見的真相之後,確實是放鬆了許多,對方大概也欣然的鬆了一口氣吧,不需要再繼續偽裝。 對於『森林』也一樣吧...如果暸解了,至少比原本的恐懼和憤怒還要少,也能夠比之前更加的坦然面對。 黑左雙手往後撐,看向上方的光,明亮的葉間,腦後的項鍊發出清脆的響聲,幾秒之後,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坐正,緊張的望向手腕。 「不、不見了!」 「什麼?」 「『盾』!『盾』不見了!」難道是掉下來的時候不見的?掉在附近嗎?黑左四處張望,深怕自己弄丟了『盾』會有什麼事情生。 「不用擔心啦!『森林』怎麼會攻擊你呢?」 「不能啊!你怎麼會知道?『森林』的事情你怎麼能夠肯定!」黑左慌了,明明記得管理長所說的,但真正遇到情況時,儘管有一位管理員在他身邊,他還是怕了。 一想到父親,最不可能被『森林』攻擊的爸爸也被攻擊,最終他完全無法說服自己,他甚至認為如果連爸爸都無法存活在『森林』之中,那還有誰可以在不用『盾』的情況下存活? 「不要這樣,聽我說!」緋南用雙手托住他的頭,「『森林』也是會誤判的!你不可以這樣。」 少年的雙眼再次正視著緋南,突然出現的異象讓他更急著掙脫。 「聽我說!你想想,剛剛我們聊了一段時間,但是克里那斯...審判者並沒有攻擊我們,不是嗎?」 黑左聽了之後,稍微停止了混亂的思緒,試著調適急促的呼吸。 「我跟你說喔。」緋南放開雙手並且微笑,為了讓對方不要過度緊張,「我身上,並沒有攜帶『盾』。」 「...沒有?為什麼...」 「我從小生活在這,你覺得我有那個必要嗎?」 黑左驚訝的看著他,看著眼前這個活生生,親自見證『森林』的人。 「你不要去驚擾克里那斯或森林,他們是不會隨意攻擊的。」 「所以...克里那斯到底是什麼...」 「你會知道的。」緋南彎腰往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然後緩緩的站直來。 「你進來這裡,難道不是為了當管理員?」 「不是...只是『參觀』......」 「喔?...」他把手指撐開,沙子慢慢從指縫間流下。 「『森林』意識到世界有危險,但那是芙盧安,先前算是『統治』著世界的芙盧安們沒有察覺的災難,等到芙盧安意識到可來不及吧...於是『森林』只好先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這個世界。」 「什麼災難?」 「我也不知道。」他苦笑答道,「我能知道的不多,他們並不會特別去討厭某一樣生物,但是他們無法分辨建築物、城市......對他們來說大概水泥就是石灰、鋼筋就是鐵礦,磚塊也不過就是一堆硬黏土罷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可以聽到他們的『歌』,生物在我耳中,他們的心意就有如唱歌一般。」 「那是...『小紅帽』的能力嗎?」 「嗯,不過我不只有這個,以後你就會知道吧。」 「所以你可以跟他們說話嗎?」 「不算是。我只能聽到他們的心意,卻無法跟他們溝通喔。」 那樣也不錯啊...可以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如果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的話,也就不知道該怎麼做能夠讓對方高興,或不讓對方生氣... 也許也是因為如此,我才討厭和別人打交道。 「不過你可以試著跟他們說話啊!搞不好他們聽得懂!只是不一定會回應你罷了。」 「...你試過嗎?」 「試過。」 「...那他們有回應你嗎?」 「我不知道。」 緋南的回答總是令人困擾,不過聽上去,很忠實,讓人覺得他是個隨和又樂觀的女孩。 黑左打從心底羨慕那樣的人,羅傑、爸爸、眼前的緋南...他的身邊都是他所嚮往,往往能夠言行樂觀的人。 「啊...是不是在下面呆太久了?」黑左想到,似乎該上去了。羅傑和管理長都還在上面,太久沒有動靜會讓他們擔心的。 「緋南有辦法上去嗎?」 「可以啊!爬上去。」 「咦?這裡離地面有一段距離吧?!」 「不會啦,我常常掉下來。」 常常掉下來,黑左有點想笑,但是他掩住了笑意。 「快起來吧,確實是該上去了。」緋南伸出了右手,示意要對方站起來。 黑左笑著抓住他的手臂,一用力的被拉了起來。他的手比黑左的手還要細小,不過倒是粗糙了許多。一隻可靠且溫暖的手。 所有事情又被一聲巨響給打斷。 巨響驚動了四周的鳥,快速的振動翅膀飛散開來,連續的槍聲貫穿整個空間,貫穿了小紅帽。原本緊握的小手突然的抽蓄了一下,鬆開、倒下。 「緋南?!」黑左機警的向前扶住,緋南一下子重重的摔靠在黑左的雙臂上,紅色的斗蓬底下滲透出深紅色漸層,咬著牙迷茫的看著地板,接著終於忍不住開始大聲哀嚎。 「你怎麼了?!喂!喂!」 黑左不斷的大喊,快速且小心的把遭受槍擊的緋南放到地上,然後急忙的找著他身上的傷口──肩膀、腰部、大腿,三個血流如注的傷口,約一個20拉塔大小的穿孔(約兩公分)直接穿透,因為太過疼痛,緋南一直想要抓住腰部和肩膀的傷口,用力的用指甲在周圍刺下比傷口還要更痛的感覺來轉移注意力。 「是誰?是誰?!快出來啊!」 少年沒有辦法顧慮四周,只是不斷的在內心喊叫,拿了兩三快從背包中散落的毛巾,用毛巾把各處的傷口緊緊包住,血不斷的在毛巾上擴散。 他想在附近找有沒有能夠派上用場的植物或是背包裡的急救物,但緋南撕裂般的吼叫使他不敢離開他半步。 「萊、萊艾萊亞......是、是血......」黑左在慌忙中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話語聲,猛然的往音源看去── 遠處一棵樹旁,走來一個高瘦、拿著銀色獵槍的男子,身邊依偎著一個探頭出來的短髮少女。 「不要怕...葛利特。」男子邊說,一邊緩緩的換裝著槍內的電量,步步逼近黑左和緋南,用鷹一般銳利的雙眼看著已經身負重傷的紅色披風。 「再一下下就好...我們等等...就把『獵物』的屍體給抬出去。」 |